“哟，还真的是，是青风那崽子的弟弟。”
一个瘦高的，穿着橘黄背心的家伙伸长脑袋盯着我看。
“哦？城中区的少爷跑到东城区来干嘛？带妞儿散步？”
其余人也围了过来，像是看珍禽异兽般盯着我们。
8个人松松散散的围成半圈，我和夏雪妍被堵在了墙根，我不着痕迹的往她身边靠拢一步。
“说起来，谢刚，”瘦高的男子对着身边的一个同伴喊道，“上星期你是不是被青风那帮人打了？”被叫到那人穿着休闲的运动装，头发呈染发褪色后的枯草颜色。
他刚说完，另一人接话道：“那可不？谢刚脸肿了一个星期，肿得太惨，怕吓着他心脏不好的老妈，家都没敢回，一直在外面躲着。”
“哦，那还真是孝子。”
一群人大笑起来。没等他们笑完，高瘦男子就眯起眼睛看着我们，露出阴冷的笑容。
“想不想报仇？”
笑声戛然而止，所有人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，慢慢收紧了包围。
毫不掩饰的恶意像针尖般刺来，横行无忌的视线就像粘稠的液体爬在皮肤上，厌恶和紧张的情绪充斥在身体里，我一面后悔跟着阴沉女来到这陌生的地方，一面思考着应对的办法。
不知不觉，拽着挎包布带的手已经渗出了汗水。
“大江哥，这小子怕了。”
其中一个眼线长得像狐狸般的家伙舔着嘴唇，向瘦高男子叫道。
“哈哈哈，青风的弟弟，我还以为多厉害，被人堵了就连话也说不出来了？”
瘦高男子走上前，站到我的跟前，我才看清楚，他整整比我高出一个头，身体上实际并不缺少肌肉，只是因为手脚修长才看起来显得干瘦。
站定后，他勾着腰，故意把脸伸到我面前，说道：“说句话啊，领导到乡下视察怎么也得问声好啊。”
他粗鲁的气息吐在我的脸上，我忍着用拳头回敬他的冲动，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。
“我不想惹事。”
瘦高男子立马笑了起来，其他人也跟着张狂的大笑。
“什么叫你不想惹事？你以为这里是哪里，你以为你在这儿能惹出什么事来？搞清楚，”瘦高男子一下一下的用指头用力的戳我的胸口，“这里是东城区，现在是我们想惹事。”
身体随着戳在胸口的手指晃动，我也是认清了现状。
看来今天这顿揍是挨定了。没什么，就像走在街上被野狗咬了一口。暴力的事情我也见惯了，只要记住这几个人的长相，场子什么时候都能再找回来。
只要他们不把夏雪妍牵扯进来。
“你们想报仇，约个时间地点，我随时可以奉陪。要是你们觉得几个人打我一个能长面子，我也奉陪。不过有一点最好弄清楚，前一种是江湖纠纷，大家按照公道都有分寸，后一种就是私人恩怨了，会发生什么我就无法保证了。”
这种场合我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，最好面前这几个人能识时务，知难而退。
高瘦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：“看来城里的少爷呆窝里呆傻了，劝你多出门走走，你以为你爸你哥有多能耐，整个城都是你家的？”
男子越说越激动，离我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，我都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体味。
“大江哥，算了吧，东哥都叫我们别轻举妄动。”头发枯黄的小子劝阻道。
原来这人叫大江，我暗自在心里记下。
“算了？”大江拔尖了声音，瞪大眼睛看着他，“是你被打了不是我。我是在帮你找场子，你跟我说算了？”
那个被叫做谢刚的小子瞬间没了气儿，就在原地干站着。
大江转过头咧开嘴对我笑了笑。
“我这兄弟就是这样，贼怂，让你见笑了。”然后他往自己的裤兜里摸索着，继续咧着嘴说道，“不过我不一样，该下手我就敢下手。”
他把摸出来的东西伸到我面前，随着“唰”的一声，一道笔直的亮光被反射到我的脸上。
不受控制的，我的身体微微发出了颤抖。
快要接近5月的P城，天气沉闷得像是一潭死水，光是看着被压低的天都会喘不过气来。
而现在，被8个人围着，被弹簧刀指着的我，更是窒息到快要晕眩。
因为渗出的汗黏住了衣服的皮肤，身后的少女，挎包中的精灵，各种无形的压力紧逼着我。
映照着灰色天空、灰色墙壁、破旧水泥路面和层层人影的视线中，出现了一片片流动的黑斑。
但无论黑斑怎么流动，弹簧刀就像发着光的日光灯一样，强烈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。
“怎么了？大少爷，这就不行了？之前不是挺神气吗？”高瘦男人拿着小刀挥来舞去，声音传到我的耳中有如在水下般含混不清，“不是说会发生什么都无法保证吗？要不我们先发生点什么？”
“哈哈哈，大家看看，这就是青风的弟弟，站都站不稳了。”
“抖得这么厉害，怕不是要尿裤子了！”
一片讥笑声胀痛了我的耳膜。
青风的弟弟......这就是他们嘲笑的对象。
这群人，根本不知道我的名字吧。如果我不是那个人的弟弟，对他们而言也就只是毫无瓜葛的他人而已。说到底，我又做了什么呢？
我只是“那个人”的弟弟而已。
“青林同学。”
清泉一般玲珑剔透的声音，清晰的传进我的耳朵。
像是冰冷的水流进大脑，焦躁的思维瞬间清醒了一些。
獠牙一般弯曲着危险弧度的弹簧刀还在面前，我移开视线看向了旁边。
短发刚刚够到肩膀的少女平静的看着我，眼中没有任何感情，近似于空洞。
就这样的空洞中，我看见了自己——一个缩着肩膀，身体止不住颤抖的卑微身影。
这就是青风的弟弟，这就是夏雪妍和这群人所看到的，被叫做青林的人......我自己都想笑。
“怎么了，想找女朋友帮忙？还是说想寻找母爱？你是要笑死我啊。”
大江用刀面拍打我的脸，冰冷的触感让我的心脏险些停跳。
我再次为我的体质感到羞耻，想到这是发生在同班同学面前更让我无地自容，我只能闭着眼祈祷这一切早些过去。
“这么不争气的弟弟我还是头一次见，你哥的脸都被你丢尽了。”
男子收起了戏谑，语气变得冰冷。
“收拾这样的废物真没劲。”
他的话让我感觉到一线生机。睁开眼，他果然把刀从我眼前拿开了。
我像是终于浮上水面的溺水者大口大口的呼吸着。
“不如这样，把你的小女友给我们玩玩，我们就放你走。”大江转头看向了夏雪妍，脸上浮现出下流的表情，“虽然头发乱了点，不过仔细看，这小妞还长得挺正的。”
“谢刚，”他偏头向旁边喊道，“你不就是因为妞儿被抢了找他们理论才被打的，我这做法公道吧。”
“公道，公道，大江哥最讲道义了。”
黄发男没有说话，周围的人都尖笑着起哄。
我急忙看向夏雪妍，她还是和平常一样的面无表情，似乎这些人谈论的事无关于她。
我蓦然有种被嘲弄的感觉，这家伙知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，知不知道他们想要对她做什么？
她不慌张，不害怕，难道是真的没有感情吗？
还是说——其实是在心里嘲笑我的无能......
“不关她的事，她也不是我女友，”我竭力让自己声音不颤抖，挤出个嘲讽的笑，“你不会喜欢她的，她就是个令人恶心的，话都不会说的智障。”
“哦？这个说法还真过分。是不是智障难道我看不出来吗，‘青林同学’？”
大江装模作样的学着夏雪妍呼唤我的语气，下一秒便毫无征兆的一脚踢上我的肚子。
“别把我当傻子！”
随着一声闷哼，我连退几步，撞上街边的墙壁才停下，腹部的绞痛让我半天没能吸进气。
四周又是一阵哄笑声，我用力压住小腹，咬紧牙忍着疼痛。
就在眼前，大江伸长他细长的手臂，拉住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短发少女。
(......好疼，好想逃。)
只是一脚我就像全身快要散架，这家伙......不是一般人。
况且，他们那么多人，他还有刀......身体的颤抖根本停不下来......只能逃了吧——
在我露出更不堪的模样之前。
他应该会放我走吧，要逃的话，只有趁现在了，在他们改变想法之前......
恐惧和侥幸互相挤压我的心脏，似乎它已不是在跳动，而是抖动得接近痉挛。
我想要逃走，我能逃掉的可能在脑中不断扩大......但还有另一种力量让我无法催动我的双腿，将我钉在了原地。
（她会被怎么样，她会怎么看我？）
被看到了那样懦弱的一面，她会怎么想？
她本来就不会对我有什么期待，她只会埋怨因为我而惹上了一场横祸。
还好是她，不管发生什么，她都会闭上嘴，什么也不说......就算我扔下她离开，也没有人会责怪我。
我抬起了头，夏雪妍正看着我。
她的眼中似乎有询问，但那缺乏温度的眼神让我无法弄清询问的内容。
是问我的伤情，还是问她该怎么做，或者是问我想怎么做，是否是就这样就行了吗？
同样是被拉着手，在桥上时，她更加冰冷，更加黑暗的眼神浮现在我的脑中。
不知为何原因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，仿佛被某个幻影怂恿，我猛地撑起身子，向大江扑去。
大江瞬间反应过来，左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，右手一拳打在我的脸上。
眼前的视野刹那间一片雪白，头脑失去了身体的感应。
回过神时，我已经跪坐在了地上。
“一拳就不行了？太弱了吧。”
大江甩了甩拳头，我这才发现，弹簧刀还被他握在右手，刚才离我的脸只差分毫。
我瞬间被抽干了力气，只想放任身体倒在地上。
“废物。”
大江吐了口唾沫，回过头，再次对旁边的少女伸出了手。
废物......浑浊的发音在脑中回荡。
在另一个世界，某个精灵也这么说过。
“没有任何适应性的废物，还是个软脚虾”，她所说的适应性又是什么呢？是不是有利器恐惧症的我，也无法适应这边的世界呢？
耳中布满了轰隆声，像是在对受伤的大脑发出警报。胸口的气闷还没得到任何的好转，意识不清，视野也在不停摇晃。想不出任何反击的招数，我不可能是面前这人的对手，再继续下去也只是单纯的被羞辱而已。
我果然是废物。
——因为挎包里的家伙居然想要钻出来，明明给她说了，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要出来，那个小小的身体能做什么？拜托别再压榨我的神经了，我身体里的那道防护门，快要被挤坏了......
所以，趁着我还清醒，趁着那不听话的精灵还没钻出来——我一把抓住了大江的手——脑中闪过那个细长双腿，身着皮甲的身姿。
“别动她，”我吐出了嘴里渗出的血沫，趁着喘气的间歇说道，“她比你厉害多了。”
从倒下的怪物背后收回匕首的姿势，畅快得有种艺术的美感，虽然没说话，但她旋转匕首插回腰间的动作像是在说“看见了吗，这就是我能做到的”。
是的，她比你们厉害多了。
“放手。”
大江抬起脚踢上我的腰间。
“叫你放手，”见我没有反应，他又是一脚。
“放手、放手、放手......”
接二连三的痛楚从腰部扩散到全身。
我不知道自己的内脏还能撑几下，只有脑袋在不停的发出信号，告诉手上的力道千万不能松懈。
“叫你放手——”
大江猛的一脚踹上我的胸口，肺腔的空气一涌而出。之后才是沉闷的痛苦和窒息的晕眩。
我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，只有右手还抓着大江的左臂。
“啧，看来必须要在你身上开两个口子你才高兴。”
大江索性蹲到了我面前，将刀反握，悬在我右手上方。
刀身锋利的光芒仿佛择人而噬。
恐惧转瞬之间吞没了我，我下意识的想要抽回右手。
然而内心中另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制止了我——如果在这里收回手，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废物。
“蝎子，要不要来打个赌，”大江对那个狭长眼睛的喊道，“你说几刀下去他会松手？”
“一刀吧，这小子这么怂，多半见点血就不行了。”狭长眼睛眯成缝，被称为蝎子的人讥讽着说道。
“不，我看这样子，”大江快速的甩着头，露出了嗜血的笑容，“怎么也得一千刀。”
“准备好了吗？”他扬起了刀，忘我的叫到，“和你的手臂说再见吧，青风的弟弟！”
寒影一沉，他收紧瞳孔，嘴角的疯狂缓缓放大。
我认命的闭上了眼，脑中出现的却是，夏雪妍之前询问的眼神。
（我还真是，选了个最蠢的做法......）
“簌”的一道破空声，发出惨叫的却是身旁的大江。
我急忙睁开眼，看到掉落在地的弹簧刀和它旁边还在滚动的石子，还有正痛苦的捂着手的大江。
身后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声音。
“好奇怪啊，我是不是听到有人在叫我？”
熟悉的声音令我欣喜万分，回过头，几个黑压压的人影披着斜阳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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